(十) 张浩:难忘“社教”(两篇)
(十) 张浩:难忘“社教”(两篇)
(十) 张浩:难忘“社教”(两篇)
反右刚过,又一场整人运动在当权者精心策划下,于五八年初开始了。这次对象是17岁左右的在校高三学生,其手段及过程与反右运动如出一辙,目的是抓出一小 撮“反革命”,恐吓部份人,划出学生中的左、中、右,美其名曰:“社会主义教育学习”。将成都市的所有中学,分成几个学区,集中在四中、九中等学校。不准 请假,不准外出,关门大鸣大放,历时近一月。 社教初期,我所在九中学区,大字报仅限於对教学、对老师评论,或对伙食不满等内容,无人问津方针、政策等国家大事。为了打破平静,“引蛇出洞”,校方开始 有针对性的找学生谈话。当时与我素不往来的校团委书记,居然找上不是团员的我,交换“看法”,书记耐心“启发”,“要打消顾虑,不抓辫子,不打棍子,什么 都可以讲,要向党交心。”在这位党徒别有用心的诱惑下,我写了一些大字报,放了一些想法,以表听党的话。其中一篇大字报有如下几句:(大意)每个学校的校 长,一个工厂的厂长,一个企业的经理等单位的领导者,若不懂机关的业务,则势必不可能将本单位的工作搞好,但并不排斥党在思想领域的领导。这是我当时很朴 实、很单纯的想法,是困惑于头脑中的一个问题,丝毫没有反对党的领导的念头。其结果却成为了我在社教后期受批判的钢鞭材料。全学区经过一段时期的大鸣大 放,大小会交替召开,校园异常热闹,各类人物充分表演,其各自的思想倾向己显端倪。当权者对左、中、右已心中有数,该收网捉鱼了。九中贺心涵同学受全学区 大会批判,后贺被开除团籍,政治两分,不准参加高考。我成全班唯一的批判对象,在几次批判会上,左派们轮番上阵,横眉瞪眼,指责我秉承“外行论”的右派言 论,攻击党的领导等等罪名。令其老实交待灵魂深处的反党思想,深挖反动根源,经批判帮助,迫于压力违心承认,一时糊涂犯了错误,平时疏于学习,放松改造, 方勉强过关。毕业时政治三分,可参加高考。
58年社教经历及其结局,令我终生难忘,它是我人生的一次重大挫折,幼小的心灵受到一次无情的打击,理想、抱负、追求倾刻烟消云散,前途渺茫,深怕越轨再遭挨整批斗。
高考后在无望及焦急的等待下,僥幸被川内某大学录取,因58之过,入学之后循规蹈矩,检点言行,积极投入诸如大炼钢铁等各项活动。平安无事过了两年,60 年灾荒时期,我与一位资本家出身的同学关系较好,在挨餓折磨下,这位老兄发表了一些“稀饭照人影”之类的牢骚话,被人告密。在批判此兄的会上,我也被牵连 进去,但暗自庆幸不是主角,殊不知仅过一夜,第二天上午第一学生食堂正面整个墙上,贴满大字报,除批判这位老兄对大跃进、三靣红旗不满外,还将我列为他的 同伙,且有幕后之嫌疑,再次被拖入是非的漩渦之中。
事后再三思索,对现实从未流露任何不满情绪,怎么又成为罪人呢?答案只有一个,58年社教的后遗症,反党黑材料已记录在档,当然难逃厄运。
63年大学毕业发配鄂西山区,从事教育,在阶级斗争年代,带着压抑的心情,做好教书育人的工作。大慨在79年末,成都九中党组织给我单位寄来公函,此后, 校领导告诉了我来函的大致内容,可以把认为有问题的材料烧毁。我当即表示,58年确有其事,本人言行根本没错,那些材料不用看,也不用烧。继后心情较畅, 工作还顺,于87年落叶归根调回故乡。至今忆往事,感慨万千!
陈己达自述
1940年10月,我出生于自贡。我的小学分别在自贡、乐山、内江等地,换读过好几个学校。
1952年春,才入读成都初四中,从此读书不再转来转去。1955年1月,初中毕业,因该年招生改为秋季招生,适逢所谓农村社会主义高潮,遂被安排去到 “农业会计训练班”。在接受了为期约二月的会计培训后,分配到龙潭寺乡永安农业社任会计。吃住都在乡政府,每天吃过晚饭后,夕阳西下时,便跟随乡政府干部 去到农业社所在村,由乡干部招集主持,和社员一起开会。直到深夜后,才又和乡干部走夜路回到乡政府,稍作洗擦即躺下睡,直到次晨,日上三竿才陆续起床,然 后吃早饭。饭后,若无临时紧急任务,时间自由支配。不久,又吃午饭,饭后,或睡或玩,自由安棑。一天养精蓄锐后,傍晚又下乡去,招集农民开会,又是直到深 夜。天天如此,可以想象,白天要耕作的农民,是多么不堪辛苦疲惫!
几月之后,升学考试临近,我不愿继续这样工作,提出辞职,准备报考学校。但其时的成都市郊区政府,拒不准许,我则耍赖皮,随时紧跟负责某干部身后,连他上 厕所,我也寸步不离。这样下定决心求告争取,直到距离考试只有一周了,他才放我走,出具手续,让我去报名。结果,还算幸运,我考上了树德中学(九中)。
自小就颇淘气,初中即享有不安分守己臭名。进入高中,开始还比较注意约束捡点,不久就秉性难改,故态复萌,在老师和团干部眼里,自然成了思想落后的学生。 不过,学习还说得过去,算不上拔尖优秀,除了懒背单词俄语4分外,其他都是5分。班主任老师鼓励我,希望我全是5分,但我没出息,没能办到。
1957年春,有读书报癖的我,心血来潮,竟订阅了一份上海《文汇报》。全校个人订户,只我一个。不少同学争相借阅,尤其贺心涵,因为是同桌,更是以先读 为快。几月之后,该报即被最高当局点名严厉批判,加之在此期间,班团干部有情况汇报反映,表现落后的我,自然就更是可疑对象。但我毕竟年幼,不知审时度 势,以避免或减少给人的不良印象,却稀里糊涂,不仅仍然一如既往,后来,在当年十月革命之际,甚至还和贺心涵一起,为了虚张声势,假称向全校征稿之名,实 际多是自己动笔,出了一期大型壁报,其报头因太阳未用红色是墨画出,曾引起校团委书记特别注意,对报头的含义动机很猜疑。尽管如此,毕竟年幼,太不谙世 事,不知道有罗织罪名的捕风捉影,还暗笑他太没欣赏水平。不过,当年还是此类运动的预演,此书记虽于此道颇有悟性,幸好他们这类人,当时还没有炼出后来自 诩的火眼金睛。不然,贺心涵和我,早就落入了火坑。
接下来的集中“学部”进行“社教”,虽然我是动员“鸣放”的重点,但因有父兄集中前的反复提醒、叮嘱、要求、告诫,再加上邓典智、谢长江两位相好同学的严加管束、及时阻止,我一反既往,居然做到了出言审慎。为了完成规定大字报数,除绞尽脑汁搜罗社会各种陋俗鄙事,予以尽量冗长的揭露嘲讽,以之增多张数外, 还将自己的个人主义思想予以暴露,也尽量写得拉拉杂杂以增字数——我们三人集思广益,想出各种可以应付敷衍的办法,终于得以未入瓮中。“社教”转入后期批判, 看到贺心涵被愤责怒斥的情景场面,对自己的幸免,十分感谢他们两位。不过,不知何故,成绩一贯好的邓典智同学,还是未考上大学,后来为了生计,也去了新疆,开始在水泥厂,后来与之失去联系,至今不知下落,曾听人说,好像已因艰辛危困而故世,不禁令人唏嘘!
当时,虽然躲过了大难,但将会如何对待我,我当然也有所推测和判断,结论是不会有好果子给我吃。经过利害权衡,与读水电校的一初中相好同学商议,觉得应该 乘处理尚未作出之际,休学离开,躲过可能的灾难。其时,正好他班有一相好同学,是肺结核浸润期患者,遂由他冒我之名医院透视,然后以此休学。这样,在学校尚未对学生作出处理前,我就提前离开了学校。
此后,先后去过黒龙江北大荒、新疆。1959年9月,回到四川已过了高考期,因系职工子弟,遂入成都刃具厂。先在行政科做出纳,不久,人事科干部来报账后,很快便将我调出,不作出纳,去到厂自行车棚,当修理自行车的工人。1962年初,又将我精减回家,去街道办事处登记,希望安排工作,也不予接受,我只 能靠东挣一点西干一会的零工为生。1963年春,被招工到东北长白山修森林铁路。1975年调成都铁路局西昌分局。1984年,因夫妻关系,调东方电机厂。命运不算特别坎坷,也许与当年先行离去有些关系。档案内究竟有何材料?写了些什么内容?我究竟被定为了几类?等等,至今都毫无所知。几十年中,无论到 哪个单位,从领导、尤其是从人事部门干部的眼色神情上,总能感觉到有歧视和鄙夷的表露。几十年就这样在被人看作异类中过去了。如今已退休,余年有碗饭吃, 与那些当年因言受害,甚至无端受害的同学相比,也许,我算幸运了。不过,还是觉得,如果当年未成年时,他们不被蓄意整治,那些同学的命运和生活,何至如此不堪回首!?